没有工会的世界

虽然右翼政府和大财团决心永远埋葬工会，但工会仍是工人们在工作中和社会中的最佳庇护者。

作者：Len McCluskey伦·麦克卢斯基，英国第二大工会——联合工会（Unite the Union）的总书记

没有工会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如今，越来越多的重复性工作由智能化机器处理，因社会地位无法获得足够教育的人们能获得的工作岗位越来越少。在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里，工会还重要吗？

历史印证了工会是伴随时代变动的晴雨表——我们能通过了解工会成员们在事变中的个人经历，早早感知到时代的脉搏。我们通过研究揭开世界究竟如何变化。假如没有我们，工作场所会变得危险、致命且完全无体面而言。不受监管、低薪、无安全保障、零工合同和派遣工作（agency jobs）将成为市场中的主流。

是的，目前这类工作在我们的服务业经济中占主导地位。但是假如没有工会，无论是工人已经争取到的，还是现在正在争取的权利和保障，在这类工作中都不会存在。

卡尔·马克思曾在他对资本主义制度的伟大批判《资本论》中，提到对“正常工作时间”的争取，是如何促成了《工厂法》的诞生。他描述了几个世纪以来，在资本的驱使下，工作时间是如何被延长到自然极限，甚至超出了自然极限（以至于日夜颠倒）。

在工业革命之后，工人工作条件的改进，和其他有利于保护工人权益的很多改革都是通过新兴的工人运动实现的。这些改革或通过劳资纠纷，或通过与进步的工党政府合作，或利用法律提供的对抗不公的机会以获得确保。尽管在任何一个时代，反工会法都明显偏向于雇主们，但是法律仍然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武器，能够帮助工人发声。

法律上的胜利

在1974年《工作健康和安全法》颁布前后，工会及他们的律师已经追踪了很多案件，这些案件绝大多数作为判例参与制定并发展了工作健康和安全相关法律。

例如，1972年，正是工会将英国首次成功的有关石棉相关疾病的赔偿案带到了上议院，自那时候起，他们参与了有关石棉赔偿法律的每一个重要案件。工会为数百名工人和他们的家庭提供了支持，这些工人和其家人都因在工作中，或在童年时期接触石棉而患上了与石棉有关的疾病。

不止这些，如果没有工会在产业和政治领域所做出的努力，工人们不会有法律规定的最长工作时间，不会有高空安全工作规定，不会有个人防护装备，不会有起重和人工搬运规定，不会有病假工资，不会有带薪假期的权利。

我还可以继续说下去，尽管有些条文看起来可能枯燥无味——尽管《每日邮报》也许会因此狂呼“健康和安全都发疯了！”——但这些条文让我们的工作生活更安全。

我们的法律斗争也保护了就业权利：同工同酬、国家最低工资、派遣工权利、养恤金权利、有利于家庭的政策、产假和陪产假、带薪休假、不被歧视的权利、非工作时间参加工会活动的权利、有工会代表陪同参加申诉和纪律听证会（译者注：决定如何处理不守纪律的工人的会议）的权利。上述所有权利，如果你今天开始工作，那这一切就是理所当然的。（尽管在零工经济中并非如此）

纠正错误

2017年，最高法院确认，保守党-自由民主党联盟政府在2010年对就业特别法庭（employment tribunals）征收费用是错误的，这剥夺了工人诉诸法律的权利。这一案件虽然由工会追究，但对所有工人而言这都是一场胜利，特别是在平等方面和恢复工作场所的外在平衡方面。

就业法庭费用征收规定，任何认为自己在工作中遭受不公正待遇的人，最多需支付1200英镑来提出索赔。其结果是、性别、种族和残疾歧视索赔的数量急剧下降：三年来，与就业法庭相关的案件减少了近80％。

这样一来，工作中的歧视就不受限制并且泛滥成灾。这就是自称是劳动人民朋友的政府，为坏老板们送去的一份大礼。甚至现在，司法部依然在考虑应该如何卷土重来再次征收费用。

还有，法庭宣布Uber司机是“工人”，所以他们有权享受最低工资、假期工资、病假工资和育儿假等基本权利，这对于英国总工会（GMB）来说是一次了不起的胜利。同时，联合工会（Unite）在法律上取得了划时代的胜利，他们迫使雇主将自愿加班费纳入假期工资的计算中。

工人们的胜利

这些都是开创性的成功，它们无疑会给竞争环境的公平带来些许帮助，但它们自身并不能终结剥削性的就业实践。他们也不能孤立地赋予工人权力或提供给其集体性的或平等的权利。法律行动并不能取代工会必须做的工作——在工作场所中进行组织，以消除不公平和不公正现象。

我们两次成功击败了阿戈斯（译者注：Argos是英国百货连锁商）在高等法院提出的挑战，它旨在废止劳工行动。除此之外，我们还开始反击《工会法》对工会的限制。

我们的行动并没能废除该法，但确实表明了工会法律战略，在我们代表会员进行的持续斗争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以及我们的法律工作与劳工活动相比以前已经更好地融合在了一起。

通过采取这些策略，我们还为被建筑行业列入黑名单的工人赢得了超过1000万英镑的赔偿。显然，任何金钱都无法弥补工人们遭遇的不公正待遇。他们的生活既被那些不认可工会组织的大企业破坏，也受到警察和安全部门的人干扰。而我们现在知道，警察和安全部门利用“间谍警察”的调查，列出了产业规模的工人黑名单。

但是，获得赔偿已经是朝着纠正这一错误，迈出了一大步。工会继续为此类受害者而战，但只有独立的公开调查才能揭示这些丑闻的全部真相。

在一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诉讼中，我们确定了公司向离开工会的人提供加薪是非法的。我们成功地挑战了英航（British Airway），他们企图对采取罢工行动的混合机队成员进行罚款。英航最终被迫承认自己必须解决制裁问题，并向工会成员提供赔偿。

在伯明翰垃圾箱纠纷事件中，法律与劳工行动结合得更为明显：违背在ACAS（译者注：劳动咨询、调解和仲裁服务委员会，the Advisory, Conciliation and Arbitration Service，是1974年依照英国议会颁布的《就业保护法》的有关条款成立并独立于政府、专门处理劳动争议的一个社会性机构）达成的协议的劳工理事会欺压工会和工会成员，工会成员举行罢工，抗议劳工理事会强行削减工资。联合工会申请了一项禁止令，以阻止地方当局裁员。这项法律行动是让雇主们恢复理智的关键。

反工会法

在过去，尤其是在撒切尔（Thatcher）时期，工会遭到了有组织的攻击，攻击的目的在于在工会及其成员间制造龃龉，而工会却缺乏抵御外界攻击的领导层。

英国制造业，特别是重工业的破坏始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当时撒切尔实行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并决心解散工会。同时，罗纳德·里根不再管制对工业的攻击，并为金融在更全球化的舞台上运作创造了“自由”条件。

保守党的反工会立法浪潮始于1980年的《就业法》，接着是1982年的《就业法》、1984年的《工会法》、1986年的《公共秩序法》和1988年那套变本加厉的《就业法》。

这些措施包括限制罢工权利、将次级行动（译者注：secondary action，是指一个组织的工人在罢工争取权益的时候，另一个组织的工人通过罢工表示支持的行动）定为非法、将某些纠察活动定为犯罪、结束关闭工厂、削弱对工人的保护、以及打压工会按照自己的规则组织和开展业务的能力。

也许撒切尔夫人是第一个开始这样做的，但是历届政府都允许劳动力（作为一种商品）不断折损价值，以实现灵活多变的服务业经济。新工党欣然接受这种摆脱制造业的趋势继续下去，他们支持私人金融倡议（PFI）和工作分散化。它的领导地位是一种全国性共识的一部分，该共识愿意接受全球化的自由市场、放松管制的金融部门和灵活的劳动力市场。

撒切尔时期，工会被加上了一道镣铐，这产生了相当的经济影响——但是新工党拒绝承认这一点。托尼·布莱尔（Tony Blair ）仍然为自己的无耻夸口——即在他的治理下，反工会立法仍然是欧洲最严格的立法。

他在1997年竞选活动中告诉《太阳报》：“我们仍然会拥有西方世界中限制性最强的工会法律，而且这种趋势将一直保持下去。”可以肯定的是，当新工党1997年上台时，它几乎没有恢复工会的任何权利。

工会的未来

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工会很强大时，数百万人的生活水平得到了长足进步。但是，保守党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对“集体谈判”做出了巨大改变，使得按部门组织工人变得更加困难。因此到1990年，集体谈判的覆盖率已从1980年的70％下降到55％。到2000年，只有三分之一的工人受到了集体谈判协议的保护。

英国工人在GDP（国内生产总值）中所占的比重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约70％下降到如今的约50％，这绝非偶然。任何一个A级的经济学学生，都可以告诉你这对经济产生的毁灭性影响——而这正是去工业化和去工会化的直接结果。

我们要为自己在新社会中争取一个位置，这个社会由进步政府进行治理，强大的工会和公民社会参与指明我们的前进道路。如此一来，再次工业化和自动化可以朝着正确的方向进行，并且造福社会。我们不必在惴惴不安中看待未来的经济；我们能够一起争取更好的东西。

在这个威胁日益逼近的世界中，工会是民主的基础。尽管数十年来，我们的影响力、我们支持劳动人民的能力常常遭受打击和破坏，但是我们仍然坚定不移。

我们是不同的工人群体，有着不同的历史，不同的战斗性抑或者毫无不同之处。工会必须以不同的、新的方式代表所有这些群体。但是，团结这一核心主题始终闪耀着光芒，它永远无法用金钱衡量。工人希望得到公平对待。这就和呼吸一样平常。我们为公平而战。

成为工会成员，使我们能够直视老板，直视有权势的人，并坚决反对不公。这还为我们提供了受教育的机会，让我们得以成为未来的领导者，并在此过程中结识许多志同道合的人。

今天的工会与工业革命时期的工会一样必要。作为一名积极的工会成员，我们能看到自己可以如何影响周围人的生活。作为工会成员，我们必须重拾希望。

引用那首我最喜欢的诗《暴政的假面游行》——是珀西·比希·雪莱（Percy Bysshe Shelley）为彼得卢大屠杀（Peterloo Massacre）而写的——我们必须“起来，像睡醒的雄狮”（译者注：吴笛译本），起来应对挑战，永不丧失对我们集体力量的信心。

托尼·本恩（Tony Benn，英国政治家。工党左翼领袖。）说他父亲曾告诉他：“敢做但以理（译者注：但以理，圣经人物，是正直的法官，非常有智慧的人），敢独立自主，敢于有目标，敢于让人们知道它。”现在我对我的孩子们说：“总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最重要的是，要有勇气始终站在天使的身边。”

这就是我的观点：工会成员关心人民、捍卫人民。这也是为什么成为工会成员很重要。

原文链接：https://tribunemag.co.uk/2020/02/a-world-without-unions

译者：Mango

校对：扫地工

编辑：圣光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