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对黑格尔的批判的回应:《格根斯坦潘克》
《格根斯坦潘克》:《Gegenstandpunkt》,慕尼黑的同名出版社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杂志
我在Facebook上推了一条以前的博客链接(译者注:该博客的翻译版,详见本号8月2日推送《科克肖特:请不要浪费时间在黑格尔上》)之后,出现了一些不同的观点(主要是在Facebook上),这篇文章便是对这些观点的回应。
支持和反对的声音旗鼓相当。考虑到一些左派人士对黑格尔的重视程度,有批评的存在并不令我感到惊讶。
我觉得只有对那些真正地引用了实质性文件来支撑其观点的评论做出回应才有价值。作为开始,我将对格根斯坦潘克为黑格尔的意义的辩护做一个考察,我认为,格根斯坦潘克可以被恰当地形容为超级黑格尔的左派(hyper-Hegelian leftists)。他们的文章在这里:https://libcom.org/library/hegels-science-logic-demonstrated-typical-mistakes-bourgeois-science-gegenstandpunkt。
我不太关心他们关于黑格尔对康德的批判有什么看法,这在今天已经不是一个热门的话题。
在我看来,更能说明过多地研究黑格尔的有害影响的是他们引用黑格尔来批判科学思想之处。首先就是黑格尔对力的概念的批判。格根斯坦潘克表示他们认为力的概念不科学。他们引用了下面黑格尔的一段话来支撑他们的观点:
“常有人说,力本身的性质还不知道,知道了的只是它的表现。须知,一方面,力的整个内容规定与力的表现的内容规定正是同一个东西;因此用一种力以解释一个现象,只是一空洞的同语反复。所以一般人以为无法知道的东西,实仅不过自身反映的空洞形式,唯有通过这种空洞的形式,力和它的表现才有区别,而这种空洞的形式同样是某种熟知之物。这种形式对于那只能从现象中得到认识的内容和规律,却毫无增益。到处也都有人肯定地说,使用这种形式并不会对力的性质提出什么说明;因而我们真无法看出当初为什么会把力的形式引进到科学里面来。”(G·W·F·黑格尔,哲学科学百科全书,第136条)。
(译者注:此处引文的译本摘自《小逻辑(贺麟全集)》第二篇 本质论 § 136)
让我们从两个历史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即黑格尔自己的时代和当今时代。
首先,鉴于两个世纪前的科学知识,这种批评是否是有效的?
其次,在今天,格根斯坦潘克是否有理由坚持这一立场?
当黑格尔写道,力与它的表现形式没有区别,并且用“力”作为解释只是一种同语反复时,他很清楚地指的是牛顿在方程中给出的力的定义,即力等于质量乘以加速度。
如果这就是牛顿和十八世纪的科学所能说的全部内容的话,那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个同语反复。黑格尔会说,既然牛顿是根据力对加速度的影响来定义力的,那么用“力”来解释加速度就是同语反复了。但这并不是牛顿或18世纪的科学对力的全部看法。牛顿的另一个万有引力定律:
** F = G * M** **1** *** M** **2** **/ d** **2 **
得出力是两个物体的质量与重力常数的乘积,并与距离的平方成反比。
因此,即使从纯轨道动力学的观点来看,将力学指责为同语反复也很明显是不成立的,因为牛顿又给出了第二个方程式来定义力。根据重力方程式定义的力的概念可以解释和预测行星的加速度。
此外,即使在17世纪,其他定义力的定律就已经被发现了,如胡克定律,弹簧的力与它的形变成正比。到了十八世纪末,力的概念被用于其他场合,如蒸汽压力对活塞的作用力,大气环境对汞柱的作用力等。因此黑格尔对力的概念的批判纯属无稽之谈.
现在,在其他的物理力被知晓之后,如物理学中的弱力和强力,这种批评就更加没有根据了。黑格尔对此当然是一无所知,可格根斯坦潘克肯定知道。
他们继续引用黑格尔的观点,大意是,说某些事情是不可能的,这是毫无意义的:
“因为可能性首先与具体的现实相反,只是一种自身同一的单纯形式,所以关于可能性这一范畴的规则就只应是:‘一切不自相矛盾的东西都是可能的’;照这样讲来,便可说,一切都是可能的;因为抽象思想可以给予这种同一性的形式以任何内容。但是,也可以说,一切事物都同样是不可能的。因为在每一内容里(内容必是具体的)其规定性皆可认为是特定的对立,因而也可认为是矛盾。——因此再也没有比关于这种可能和不可能的说法更空无意义的了。”(G·W·F·黑格尔,哲学科学百科全书,第143条)
(译者注:此处引文的译本摘自《小逻辑(贺麟全集)》第二篇 本质论 § 143)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假设约书亚有可能通过向上帝祈祷从而阻止天空中的太阳,使他能够杀死以色列的敌人?
我们是否可以假设耶稣可能可以在水上行走?
不,说某些事情是不可能的并非毫无意义。宇宙受物理定律的支配。动量守恒使停止地球自转以继续战斗成为不可能。阿基米德浮力定律则排除了在水上行走。
那为什么有人会认真对待黑格尔的这类观点呢?
问题在于,一旦你花费太多时间来阅读这些东西,它就会扭曲你对事物的看法。你对你的头脑进行了训练,使之能够使用近代科学出现以前的世界观下的术语和范畴。
让我们举另一个例子来看,也就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格根斯坦潘克怀着赞赏引用了黑格尔关于物种(species)与属(genera)之间的关系的说法。
“特殊的东西包含普遍性,普遍性构成特殊的东西的实体;类(译者注:原文英文为genus)在其属(译者注:原文英文为species)中是不变的;各属并不与普遍的东西相差异,而只是彼此互相差异。特殊的东西和它所对待的其他的特殊的东西,具有同一个普遍性。同时,它们的差异,由于它们与普遍的东西同一之故,本身也是普遍的;差异就是总体。”(G·W·F·黑格尔,《逻辑学》卷Ⅱ,第1336节)
(译者注:此处引文的译本摘自商务印书馆《逻辑学》下卷 第二部 主观逻辑 第三编 概念论 第一部分 主观性 第一章 概念 乙节 特殊的概念)
回想一下,黑格尔在达尔文,以及在发现DNA之前就开始写作了,因此他谈论这个主题的资格非常有限。因此,黑格尔是从纯粹理想的概念角度看待物种与属之间的关系。他没有意识到一个属,或者用现代术语来说,一个演化枝,具有共同的祖先血统。他没有意识到包括狮子、老虎、豹子等在内的豹属具有共同的特征,因为它们共享这个共同祖先的DNA。
黑格尔尚且还有借口。在21世纪,格根斯坦潘克没有理由再去翻版这种荒谬而自负的理想主义。
原文链接:
作者:保罗·科克肖特
译者:景声
校对:周原
编辑:圣光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