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知识经济”如何预测分析我们所有人
共产主义哲学家乔蒂·狄恩(Jodi Dean)笔下的“传播资本主义(communicative capitalism，译者注：也译作交往资本主义)”，指的是一个以知识和技术为基础的商品生产阶段，在这个阶段，信息被大规模生产、收集并且出售以获取利润。我们现在所谓的“信息社会”和“知识经济”见证了大规模的无产阶级化。通常受过高等教育的这些人从事着低收入（一般是低技能）工作，为了偿还学生贷款勉强度日、投保医疗保险、过着月光族的生活(living paycheck to paycheck)，不知道“美国梦”怎么了。
传播资本主义另一个更隐蔽的特征是，科技公司利用知识经济的参与性特征（尤其是社交媒体、个人电子信息档案、搜索引擎和网购）收割、储存并贩卖消费者信息给其他公司。我们都很清楚，我们在Facebook上分享的信息、在亚马逊和谷歌上搜索的信息发生了什么，于是当我们在订阅源及邮件中看到与我们搜索的商品相似的广告时，便很少会感到惊讶了。
狄恩将知识经济的这个方面描述为替技术资本生产商品化数据的免费劳动力。每当我们观看网飞(Netfix)的最新节目、从最喜欢的网店购物、或者向领英(LinkedIn)账户添加信息时，我们已经参与其中，关于我们生活与爱好的零碎信息正在被生产、被科技公司转化为商品。我们花了一个又一个小时的时间毫无报酬地做这件事。
科技公司能够构建重要的数字图像和消费者概况，这些信息包括他们的需求和欲望，他们的工作和习惯，他们的行动，阵营和从属关系。 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恐怖的科幻电影，但这是真的。“知识经济”最有效地利用了我们对联系与集体的渴望，来改善商品，即帮助这些商品重新建立在我们的基础之上，这种方式承诺弥补我们在疏远的资本主义下所经历的缺失，但却失败了。
为了否定我们对集体的向往，它成功地扭曲了我们的渴望和需要，并且让我们相信，对于健康生活来说我们的个性是最重要的。它利用了错误的信念将我们彼此分离，并将我们的异议、批评或者对政治行动的渴望吸收到它的商业软件中。
这个生产商品的信息巨兽有一方面是高等教育。高等教育曾经是传承富人文化与文明的精英领域，到二十世纪中叶变成工人阶级斗争和阶级流动的领域。二战后的《退伍军人权利法案》(G.I.Bill)、“向贫困宣战”（war on poverty，美国1965年发起的社会运动）期间的佩尔助学金(Pell Grants)、纳税人资助的大学土地补助、低成本学费使得人们能够负担得起高等教育，甚至在许多地方还是免费的。20世纪70年代，加州大学系统的本州本科生每年只要支付150美元的“费用”。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我所在一所排名靠前的州立大学每年支付的全日制学费还不到2500美元。今天，密歇根州的本州本科生平均每年支付近15000美元的学费。
除了火箭式上升的成本，现在几乎所有能承担最低生活标准和必要生活成本的工作，雇主都要求要有大学学位和证书。难怪美国人欠下了1.6万亿美元的学生贷款，而且可以猜想他们被迫工作，经常做一些他们从未想象过的事情，只是为了继续偿还这些债务。在19世纪，针对这种经济活动形式的批评把它叫做“债务奴隶”。
使这种高等教育债务陷阱转变为可能的部分原因是，资本主义的新自由主义阶段构成了对公共领域的系统性剥削，从医疗到教育、公共事业、交通系统、监狱、执法、军事和自然资源。
公共高等教育正稳步地失去它的“公共”性。美国大学的资源、劳动力、文化资本和名誉正在被挤压成替利润服务。实行了数十年的新自由主义政策之后，大学一直匮乏必要的资源。例如，自从上个世纪90年代以后，密歇根州实施了许多共和党授权的减税措施，同时严格地限制资源的使用与分配，这意味着密歇根州的学生被摆到很危险的地步。
在这场财政危机中，盈利性教育公司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包括变相的剥夺、未来科技和高压销售手段，这些措施都不会把现代美国公立大学从危机中拯救出来。
高科技教育公司出售一个软件包，他们声称这是灵丹妙药(a magic bullet)。这些公司让数百面临资源枯竭和激烈生源竞争危机的大学相信，技术会帮助他们以低廉的成本招收学生。
按照非盈利智库新美国(New America)最近的研究，该软件使用了“预测分析”。预测分析在网络工作系统最早为人知的用途是美国国防部在越战期间创建的一个数据库。中情局和国防部的技术人员与一家私营公司签订了合同，设计了一个数据库和数据收集系统。根据国际关系学者奥利弗·贝尔彻(Oliver Belcher)最近发表的研究报告，美国军事顾问以从11000多个南越村庄收集来的信息填充了该数据库。
这些数据被定期传递到IBM的电脑上，创建了反美势力区域与资源、经济和社会发展水平的特定时间和地点的动态地图。然后，军事技术人员能够建议，哪些人需要被杀害、哪些村庄需要被摧毁与占领，哪些资源需要被转移。
该项目进一步使数百万人被非人化处理，他们被看作是为了美国政府的帝国主义目标值得被屠杀和处理的人。
如今，这项技术并不总是与战争和屠杀联系在一起。尽管如此，它确实导致了非人化并操纵了普通人。而这一次的目的是为亿万富翁带来利润。它被用于为了控制穷人、非裔美国人、拉丁裔美国人或其他种族化社区的“预测性监控”，也被用于医疗保健领域的成本预测，为了控制保险公司和医疗服务公司的利润。
高等教育亦是如此。大学希望招收那些申请入学、然后入学并取得成功的学生。公共资源的获取取决于入学率、留用率和毕业率。因此，私人对新建筑与大型体育馆的捐赠和大学作为成功毕业生的母校的排名息息相关。根据新美国研究人员的说法，这种奖惩循环创建了市场依赖的“激励规则”，要求公立大学遵守市场规则。
为了竞争，大学与EAB或Civitas Learning等公司签订合同，以帮助他们识别潜在的学生。预测分析利用关于学生种族、性别、地理位置和支付能力的数据作为评分系统的关键部分，该系统根据申请、入学和成功的可能性对这些学生排名。一旦最有潜力的学生被确定下来，公立大学就可以用最好的资源来招募排名最高的学生。
没有人会承认他们相信一个人的种族、社会阶层或性别决定了他们未来的成就。尽管如此，预测分析只能依赖那些折射出现存的美国结构性不平等的数据，例如种族主义、性别歧视或阶级歧视。来自富裕白人家庭和地方的学生将拥有决定性优势。招聘者会用更多的资源来吸引学生。穷人、工人阶级、黑人、拉丁裔、农村学生将会继续面临高等教育的结构性障碍。
不平等是美国社会一直以来的特征，尽管它盛行关于阶级流动和成功的意识形态。新的转变是，私人公司从公共教育的不平等中获利。
华盛顿州伦顿市的科琳·韦伯斯特（Colleen Webster）于2017年10月13日在DeVos发言的酒店门外反对美国教育部长Betsy DeVos。| 泰德·沃伦（Ted S.Warren）/美联社
现行的激励机制将在美国社会培育更深层次的不平等和隔阂。“虽然可以鼓励大学更加关注阶级流动，帮助终结制度性种族主义”，新美国的研究人员争辩，“但除非激励模式发生变化，否则很难令这些改变系统化。”只要现行的激励机制仍然鼓励那些盈利性公司控制具有排他性的大学招生系统，有权势的行动者们就会努力地维护它。
亿万富翁、教育部长贝齐·德沃斯(Betsey DeVos)就是这些权势者之一。当唐纳德·特朗普任命她担任教育部部长时，职业道德规范要求迫使她公开报告她的财务状况。据《华尔街日报》(Wall Street Journal)报道，这份报告揭露了一个由空壳公司、信托公司和秘密控股公司组成的庞大的私人网络，但她家族许多不明的金融网络仍然保密。
在报告发布时，她的家族持有一家名为Vista Equity Partners的软件公司的金融权益。Vista是EAB的所有者，EAB专门从事高等教育的预测分析。职业道德规范文件表明，德沃斯还持有许多私立教育公司的股份，这些公司通过破坏公共教育获利。这种利益、权力和政策的联结使得教育学者史蒂芬J.考特尼(Steven J.Courtney)将德沃斯描述为“以牺牲公共事业为代价促进公司利益蓬勃发展的主要行动者”。
通过选举国家总统候选人来抵制高等教育这种潜在趋势，他们将会为减免学生贷款、可负担的学费成本以及让更多教育工作者加入工会而斗争，这将是扭转这一趋势的极好的开始。但这也只是一场大规模集体斗争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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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左辰
校对：周原
编辑：圣光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