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状病毒大流行，为什么我宁愿待在意大利而不是美国？

2020年3月12日，一个戴着防护口罩的人正游览罗马的西班牙广场

图片:安东尼奥·马西耶洛/Getty Images

上周我一直在试图订从纽约返回意大利的机票——不是因为冠状病毒导致的促销，而是因为我宁愿回家，也不愿待在美国。虽然我的祖国陷入了一种全世界最严重的疾病爆发，但是美国的情况只会变得更严峻。

在意大利，超过15000人已经检测出新冠病毒阳性，超过1000人已经死去，而医院也达到了承受的极限。几百名医务人员已经被感染了，而不堪重负的医生说，他们不得不在病人之间做出选择。他们请求世界上其它地方的人们更加严肃地对待这个病毒。全国（6050万人）已经封锁快一周了。

而此时的美国，只有一些人开始意识到危机的严重性，而更多人仍然在否认，混乱当道，这一切又很大程度上是最高级别官员的无能导致的。昨晚，在特朗普总统突然宣布禁止从欧洲飞往美国的航班后，在欧洲的人们冲向机场，据说为了赶上飞机，支付了高达2万美元的机票。虽然，官员们后来又收回和澄清了特朗普的声明中所说的大部分内容。而我仍然试图搞清楚如何能够朝着相反的方向踏上旅程。

即使家乡那边的死亡人数持续攀升，而封城也日益严厉，但我还是宁愿在意大利度过疫期，而不是在这里。我无法摆脱这样的恐惧：我的第二祖国，美国，根本就没有准备好应对即将面对的情况。

当意大利在三个星期前宣布第一个新冠病人时，就开始积极地对人们进行测试。这让意大利成为欧洲第一个感染人数飞涨的国家。意大利的市场也是第一个崩溃的。我父亲曾在公共卫生行业工作几十年。他最近却在给我发一些冷静理智的消息，报道整个疫情爆发期间的情况。我父亲一直是一个很乐观的人，但是本周初的时候却说，“情况越来越难了”。他能这么说，说明确实非常严重。

在美国，虽然提前几周接受到了警告，但是面对一个快速逼近的灾难，官员们仍然慌不择路地试图控制事态。特朗普昨晚的新闻发布会是我见过的最恐怖的公开声明，即使是对特朗普来说，也是如此。几天以前，在意大利那边感染人数增加的时候，我开始听到纽约这边一些朋友的朋友在说，虽然自己症状越来越严重，但仍然没有机会接受检测。 而当美国的确诊人数翻番之后，接受检测的人数仍然非常少。没人知道情况将会怎样，但意大利那边的人比美国人要知道得更多。

美国人一直被告知，把医疗保障看做是基本人权的想法，是激进的，疯狂的言论，而旷世难遇的公共卫生紧急状况却即将到来。这是一个悲剧性的讽刺。而在美国之外，人人都有权享受医疗保障这一点本身会成为一个问题才是疯狂的想法。

在意大利，人们担心自己或者心爱的人生病，他们对迟到的指示感到愤怒，他们甚至担心医院坚持不下去了。但是，意大利的人均医院床位数和医生数量，比美国还多。意大利政府努力阻止病毒向南方扩散，因为南部的医疗系统没有这么强大。政府的严厉限制政策是这一努力的一部分。但是即便他们有这些担忧，意大利人不会担心得不到检测，也不会担心他们需要花钱去检测，或者花钱支付医疗费用。他们不用担心，如果现在寻求帮助，不久之后会收到一张意想不到的账单。也不用担心医疗费用会让他们破产。

意大利关闭学校之后，人们试图弄明白如何照顾自己的孩子。 但是意大利政府颁布了儿童保育劵和带薪休假。关闭学校造成了大混乱，但是没人争辩说，因为数以万计的孩子只有在学校才能吃上饭，所以不应该关闭公立学校。

意大利政府初步批准了280亿美元的计划，用于帮助意大利人度过危机，而房贷和各种水电费之类的也暂缓了。美国政府也将采取行动以缓和危机的影响，但一些政客已经在对这种前景表现出犹豫不决了。所以我没办法责备美国人步入危机时的期望太低。如果2008年的金融危机能说明什么的话，那也只能说明，普通人将来得不到太多的救助。意大利知道他们能够度过即将开始的艰难时期，因为他们的政府会尽自己的职责。不是因为这个政府特别好，特别仁慈，或者运转良好，而是因为这就是政府应该做的事情。

2020年3月10日，在北意大利的布雷西亚，医务人员在一个紧急搭建的帐篷中工作。

照片：克劳迪·奥弗兰/LaPresse via AP

是的，意大利的制度经常是一团糟。意大利人爱抱怨他们选举的官员，而这场危机也不例外。我们的政府也因其内讧和不稳定而臭名昭著。病毒一开始袭击这里的时候，意大利的官员做了所有地方的官员做的事情：他们把危机政治化，行动迟缓，相互指责。一些意大利人还认为，他们比当局智高一筹，可以摆脱隔离，跑去滑雪。

新的限制措施的推出是混乱的，但考虑到这是在一个非威权主义国家对个人自由做出了全所未有的限制，其实情况可以比现在更混乱。封城的最悲剧性的后果是一系列监狱骚动，最终导致12人死亡。意大利的监狱中没有这种暴力的先例。但是美国却有很多这种事情。在美国的监狱中，有两百万人的生活条件违背了所有的公共健康标准。意大利的囚犯没有这种情况，即拿着每小时只有65美分的工资进行洗手液的大规模生产，但生产出来的洗手液很可能不允许他们自己使用。

图片来自网页截图，由译者添加。“纽约将使用囚犯劳力来生产洗手液”

当然，意大利也有特别容易受到伤害的人。对于移民来说，这场病毒引起的戏剧性事件因为种族主义而更加严重了。社交媒体上谣言盛行。我年老的姑妈分享了自称专家的人提供的建议，而后一个年轻的亲戚告诉她那是假的。在这方面，意大利并不比美国更好。

在某些方面，我的这两个祖国在对病毒的应对上是相似的：迟缓，误导性的安慰。但即便意大利有这么多缺点，我仍然愿意回到意大利，而不是留在这里。对于美国在这场危机之中和之后能否把事情做对，我没有信心。这个国家的无能是结构性的，从根本上说又不愿意把人放在金钱之上，把全部人放在一部分人之上。

在美国，几千万人没有医保或者保额不足，人们打几份工却付不起房租。每小时只能挣几美元的工人却被告知说，如果她们错过一个班次，她们工作的小时数就会被减少。这是一个用警察应对贫穷，用监狱应对医疗需求的社会。病毒只能看到人体，不会区分阶级，也不管你是不是移民，可能的确如此。 但毫无疑问的是， 受这场流行病之苦最深的，将是最穷和最边缘的人们 。美国的一切都建立在根本性的不平等之上，而这场危机将会以我们难以推测的方式让这种不平等变得进一步恶化。

我在意大利的家人对美国曾有一些荒诞的想法。在我在美国居住的这些年里，他们的这些想法被打消了。我无数次对他们解释各种东西，从美国的刑事司法制度到医疗，都经常做不到意大利人认为他们本国的机构应该做到的事情，而无论他们对意大利的这些机构有多批判。我的一些意大利朋友曾经抱怨意大利残废的官僚体制，对我说的情况表示怀疑，我解释了很多次才让他们明白，美国的官僚体制是多么地不公正，多么地种族主义。

现在，我试图向他们解释，为什么在这么恐怖的时候，我也宁愿待在意大利而不是美国。因为一些比病毒更加不可见的东西：在一个人人只为自己的国家，感受到的孤独和孤立。

病毒可能是冲着我们所有人来的，但是我的两个祖国之间还是有根本差别的。在整个意大利，困在家里的孩子在画带各种文字的标志牌，比如“一切都会好”，然后把牌子挂窗户上。对于像意大利这样情感上注重集体性和身体接触的国家，社交距离（social distancing）是非同寻常的打击。但是，人们即便隔离在自己的家里，没有跟家人和邻居待在一起，还是涌现出了一种强烈的团结精神。意大利人知道他们将会挺过这次危机，因为他们相互支持。我不确定美国人能这么说。

作者是the intercept的编辑。

文章* 来源：

https://theintercept.com/2020/03/12/italy-coronavirus-united-states-preparedness/

译者：太平洋的风

校对：周原

编辑：圣光猫